笔者按:5.12地震之后,由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承担的北川新县城重建,意义重大,备受瞩目。其中,新县城绿地景观系统作为 “绿色基础设施”在规划伊始就被提出,是新县城重建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选取新县城绿地景观中最重要的永昌河景观带,对其主要设计师——韩炳越博士(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风景园林规划研究所)进行了专访,以下是专访内容:
韩炳越简介: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风景园林规划研究所 高级工程师。2005年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专业,获工学博士学位。先后参加过多项科研课题和规划设计项目,2002年10月,获第39届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IFLA)风景园林设计大赛最高奖——IFLA- UNESCO Prize;作为主要参加人完成的“杭州西湖湖西地区综合治理工程”获得建设部颁发的2003年“华夏十大建设成就奖”,发表论文30余篇,主编和参编出版专业书籍4部。 国家标准《城市园林绿化评价标准》主要参加人;“十一五”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重点项目《城镇绿地空间结构与生态功能优化关键技术研究》和《城镇绿地建设与管理控制技术研究》两课题主要参加人;国家规范《风景名胜区控制性详细规划规范》主要参加人。近年先后完成《岳阳楼——洞庭湖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2007-2025)》、《浙江省绍兴市镜湖景区总体规划》、《厦门市园博园片区总体规划》、《岳阳市南湖景区控制性详细规划》、《洛阳市龙门文化旅游园区总体规划》、《北川羌族自治县新县城园林景观规划设计》等大中型项目三十余项。
程鹏(以下简称程):永昌河景观带作为北川新县城最重要的一条景观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新县城未来的城市形象,最初是如何构思的?
韩炳越(以下简称韩):永昌河南北贯穿北川新县城,全长约3700m,是新县城最重要的景观带,这不仅受到北川人民的关注,而且全国人民、国家领导人也同样关注,行业中的各位同仁同样关注,做不好无法向任何人交代。看了永昌河的现场后,综合分析其在新县城中的定位和其周边的城市用地的关系,首先考虑到得是要保存下这条原生的河流,保留下其原生态的环境,保存下永昌河两岸原生的记忆。其次,是要进行分段布局,因其各段在新县城所处的区位的不同性,决定了永昌河各段景观的不同,从自然的山体伊始流经新县城的行政区,再到新县城的中心区,然后到不同居住区,最后流到新县城西侧的一条大河——安昌河。其经过了自然——城市——自然的过程,因此整个景观带的构思必须贯穿这条“始于自然,回归自然”过渡的主线。
第三是这条景观带太重要了,需要承担太多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体现抗震精神,包括各族人民的无私援助、党和国家的全力支援、人世间的大爱无疆,这是我接到任务后最先想到的这条景观带需要承担的东西。我认为这种人间关爱是最伟大的,任何事物都无可替代。第四就是它的功能性,它应该满足新北川县城人们在绿带中活动、休闲、游赏的需要。
第五是它需要承担留住这块土地记忆的任务,因为原来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因为新县城的建设搬走了他们的祖屋,迁走了他们祖宗的坟墓。这里将崛起一座新城,原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只有这条景观带上有可能留下过去地域的肌理,留下这块土地曾经的记忆。
程:北川是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在新县城总体规划中也明确提出要彰显羌族文化,永昌河景观带的构思中是如何体现羌族文化的?
韩:实话说,我认为一个民族生产生活的环境和地域特色培育形成了该民族的文化,文化很难移植。羌族因为他们生活在高山上,因为防御外族的侵略才有了碉楼、错落的民居、石片建成的房舍。那是他们原生的东西,他们为了活下去,为了生活好才建了这些建筑,形成了羌族文化。新的县城没有建在山上,而是一片较为坦的平地上,我认为,没有必要再把山上的羌寨搬下来。在现在的和平年代,也没有必要去建高高的碉楼去防御入侵者。现在的人们生活在新的环境中,他们自己都不穿羌族服装了,我们硬让他们去住羌寨、穿羌绣,有太多的表演、布景成分。我认为任何文化都应随时代而发展,羌族的文化不一定要通过远古的过去来体现,所以我想通过现状永昌河的地域记忆来体现,如引水筑堰技术、水桥、活动场地、灰砖石片等,这些同样是羌族文化。当然,在后来的施工图中也用了一些符号,如古羌字……但我总觉得这羌字只能说明羌人文化水平低,留下一个字不是他们的骄傲。大禹治水、当地人的高超水利技艺,才是他们的民族骄傲。文化应该是内在的,不是通过什么符号能表现出来的,苏州园林搬到北京来就不是什么苏州经典风格,只能是装饰性公园,因为它脱离了环境,没有了内在的精神。
程:永昌河景观带设计中是如何体现对震后北川人民的人文关怀的?
韩: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
1. 从精神上,不提任何的悲伤,不作任何引起人回忆过去伤痛的内容。
2. 大力赞扬北川人民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精神,鼓舞士气。
3. 无障碍设计,包括场地、道路、建筑等,做到无缝对接。
4. 充足的活动场地,包括休闲场地、运动场地、锅庄舞场地。
5. 周到的功能设施,满足人在室外的任何需要。
6. 低维护的绿地,建成移交后北川后可以以最低的成本维护。
程: 场地原有的乡土记忆如何体现?
韩:这是一个伤心的话题。在现场调研时,我们被清清的河水、自然的驳岸、茂盛的修竹、挺拔的乡土树丛、乡间的土路、特色的板凳桥、光滑的青石板、质朴的民居、独具匠心的水桥、灌渠、大片的油菜花、特别的生产工具所吸引,这些是最有特色的乡土记忆。方案设计中,我们把它们尽可能的保留,并且通过专题设计的结构线等把它体现出来包括乡土树、自家屋、锅庄场三条主线。可惜很多乡土的地上物在拆迁、工程建设中被毁掉了。欣慰的是,还是留下了一些,这些应是最能展现乡土记忆的。尤其上游段的自然驳岸是我尽了全力争取留下来的,但愿能有好的效果。
程:永昌河景观带不是一般意义的城市公园,它注定要承载很多东西,设计中是如何把握“功能”和“文化”的关系的?
韩:在景观设计中,我认为,功能是第一位的,绿地景观是给人使用的;其次是审美,它应该是美好的环境,让人进去感觉很舒服;再次是融入文化。当然这三者可以结合的很好,但要分清哪个才是第一位。文化体现在多个方面,现在我国的一些城市、一些领导、一些研究文化的专家还认为文化只是通过建筑、雕塑、浮雕、柱列或者地面图案等表现,有些太片面了。文化存在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空间,文化反应在景观实体上应该是风格,每一处都应该体现,总体的布局、地形、水体、植物、铺装、广场形式、建筑小品的形式、材料等等各个方面。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使用的人,即在不同的空间,满足人的不同活动功能,人们可能就在里面跳锅庄舞,喝茶、打牌,这些就是羌族北川文化最核心的体现。
内在的文化与表象的功能场所可以很完美的融在一起。一些人,尤其一些所谓研究历史、文化的专家言必说文化,他们对于风景景观的认识就是在任何一块绿地中都要把这个地区中上自几千年,下到近十余年的历史都折腾一遍,有些人很无聊,张口闭口中说谁的设计中没文化,其实他才是夜郎自大、学而不思。
程: 整个设计中您最满意的是什么?
韩:方案阶段的工作还是很顺畅的,最满意的是领导的信任,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给了我们施展的空间。最满意的设计内容是齐鲁大道到抗震纪念园段的设计,将地域记忆与现代城市有机结合在了一起,空间结构清晰,构图也好。
程:最遗憾的是什么?
韩:遗憾的太多了,这也是设计师的共同感受。最遗憾的就是沿河那么多的树木、竹丛被当作劈柴砍掉。那么大的树在斧头前倒下,当地的老乡不听劝,政府也管不过来,太让人痛心了,当时真的是心疼,这真的是太遗憾了。我不追求我自己的什么设计风格,我真的疼心哪些活着的生命被无情的放倒。假如不建新县城,它们可能还是能活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真的太遗憾了。我曾经在一次当地组织的专家讨论会上做过“痛心的观音河”(最初永昌河叫观音河)的发言,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指出,可惜没有做太强交涉,应该是“痛心的设计师”,无奈!
程:感谢韩炳越博士在忙碌设计工作中抽出时间接受专访,为广大青年设计师分享宝贵的经验。亦感谢奚赛楠为本文采访记录所做的整理。
Q2,3,4,5··都是一码子事儿··
回答的也都偏了去了··
景点的名字都好有爱。
是不是强加的“爱”,自以为的“爱”,功利的“爱”。。。
强加的爱, 更是强加的轴线(团结广场, 立方x,对景标志景观体)
千年不变的设计风格,奇怪的尺度,请问哪里有爱了,哪里体现了这个事件的内涵,是个轴线就纪念性了么~
这场访谈给我带来的最大感受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在设计师与决策者的对弈中,不管结果怎样,为保护当地环境、植被、文化记忆同决策者做出抗争的人,都值得尊重。一个小设计公司也许为了生存无法做出这样的抗争,但作为一个像中规院这样的航空母舰,设计师应该拿出最大的勇气去为抗争、去坚守,树立一种榜样、一种影响。至少,在访谈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努力,不是吗?
1.争议必然存在,是好事情,不同的声音要认真去听。
2.设计师都有自己的优点,也都自己的局限性,也必然存在。
我同意钟师兄的意见,设计师普遍自我觉醒,尊重原场地自然文化成为共识,开始“为保护当地环境、植被、文化记忆同决策者做出抗争”是很重要的一个进步。目前的阶段结果不够完美,用历史的眼光来看,是很正常的,中国革命也不是一步成功的。
1、设计师在博弈中进步,这是这个项目最大的闪光点。
2、遗憾的是抗震精神没有得到体现,“大爱”和“小爱”也没有产生对撞;普通人的先逝没有得到尊重,——最后还是成为千篇一律的风格和模式。当然,要落实这些很难,也是项目最大的遗憾。
欢迎李教授(:p)参与讨论!希望你有时间能为YLA写写文章、谈谈感想、传传经验!
我已经约李教授啦,小城。
我想说的是,设计师应该是真诚的,至少目前没有看出来这是一个”感人“的设计,of course这也不是设计尺度。关于时代的阶段性,局限性应该不是设计过于普通的借口。而这个场地、这个事件更不应该仅仅是圆形就象征团结,立方就代表坚定,轴线就永恒这么简单这么”中规院“对不对~作为中规院的旗下作品,我期待设计师可以不去靠翻一大堆杂志、资料做设计,而是真正对场地本质有一个更准确、优质的判断!
哇塞,好严肃~~~掩面跑掉~
另外to钟同学,关于设计师的抗争,坚持,是职业最基本的操守,如果连这点贞操都没有还做什么设计呢~
to kv:
查阅资料也是理解场地的一个基础部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关于设计师的抗争,坚持,是职业最基本的操守,如果连这点贞操都没有还做什么设计呢”,呵呵,用老罗的话说,你是一个激烈的理想主义者。
@刘彦廷, 我想作为一个设计师,在成长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很多时候被人质疑并对于现实的残酷和其与理想的差距而感到痛苦无奈,但是既然作为设计师而不是画图匠,我们应该在内心留存着对理想的热爱,并尽自己的可能去保住设计师的底线。这样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后,我们的行业才会向理想的方向发展。
其实关于爱,是一个很难的命题,估计不论是中规院,或是易道,或是swa,最后出来的东西都会被大家质疑,这是个过程,也是个结果。最起码说明,大家心中有这份理想和愿望。
爱之板 爱心亭 爱心带 爱心灯 爱心绿岛 爱心空间。。。。。文化真的是内在的 也许是一种行为一种活动 是一个过程?
七月份去汶川小住了几周……其实,社会更需要我们——有责任感、有更多解决问题的办法、有知耻而后勇,不断学习进取的能力。
向风景园林新青年致敬!
欢迎安老师做客YLA,感谢您对我们的鼓励!
在一个辩证的世界里,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好。如果人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态,那世界岂不太无趣。
“Tommy”的观点是“客户总是对的”,但毫不阻碍成为大师。
不过实在受不了那些爱来爱去的东西。。。
哈哈,很好的文章,随便瞎说两句。 俺觉得爱一爱还是有必要的。 还记得城市意向里波士顿居民们头脑里的IMAGE么。 如果‘爱’或者意义是人民群众头脑里对于一个设计的一种认知方式的话, 我们有必要对这些方面进行注意。
设计师‘写’出来的东西。观众不一定按照他/她写的意图去读。 观众的这种头脑中的映像其实也体现了他们对于风景园林或者说是景观设计的一种理解。 而对于设计师来说我觉得没必要非要有特别的抵触,哪个设计师都明白有一个好听的名子或者强大的“意义”和设计的形式,及设计本身在多大程度上解决了社会和生态问题没有特别直接的联系。而在汇报或者演示中最抢眼的IMAGE,或者人们最易于接受的IMAGE也并不一定是设计的出发点。 也许设计师按照设计的思路和观众交流的效果并不及用“爱”的思路进行交流。 如果这种‘思路’看成是一种逻辑的话,设计的本身过程可能存在某种逻辑,或者根本没有很强的逻辑可言。但交流起来的时候,需要的可能是另外一种逻辑和技巧。 我们在上学时候不同的老师不同的课,可能强调了这两种不同的逻辑的不同方面,但其实是哪个都不能少的。
对这个方案表示理解和赞同
恩 存在即必然
@YanMing, 有点“灰常同意”您的观点了…… 说句实话,一直就觉得当尺度和内容都不清楚的时候,讲所谓“文化”、“生态”以及追求构图的完美,纯属意淫……
(砖头横飞,赶紧跑掉)
这个项目政治意义重大啊!规划阶段你们也异常艰苦吧!致敬
人都是以己度人的,设计师也一样。
我相信上面各位的对这些“爱”的设计理念之所以质疑,是因为设计师以自己“爱护”的方式“爱”着北川人民,但实际上北川人民需要什么样的爱呢?
设计的受众,小到个体,大到社会
特别是北川人民这类敏感群体而言,首先应进行扎实的社会调研,独立于场地调研之外。
如果设计者做了社会调研并展开基于此的设计理念,质疑的声音自然就少了。
如果做了,请换一种叙事方式,如果没做,国家队要反思了。
还有个问题,当地人砍树的原因是什么?
买劈柴
深有感受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不管是怎样的设计 都要经得起时间的考究 当地人民的喜爱
延续与发展,记忆与创新,我们对一个民族,一个经历过了伤痛的土地是否有足够透彻的理解与体会,我们的作品是否能够让当地的人——使用者感到满意?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