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美国洛杉矶,一个建在废弃油田上的公园给这片荒芜的环境带来自然的生机。
Article Source: Daniel Jost. Mitigating Past Inequitie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Magazine. May, 2009
照片所有权:黄晓兰
一个暖冬的夜晚,夜幕降临在美国Vista Hermosa自然公园,我忽然听到孩子们的歌声。一个公园护林者带着30几个孩子和几个大人围着火堆,分着棉花糖,唱起了熟悉的篝火歌:“前几天,前几天,我遇到一只熊……”突然一瞬间,我感觉仿佛置身于炎夏的露营地或是一个国家公园之中。然而Vista Hermosa不再是荒漠,我不会再与一只熊邂逅于此,此刻,我正站在美国第二大都市的中心,洛杉矶市中心的西侧。
Vista Hermosa是100多年来第一个建在这片区域上的公园。长期以来,人们都在谴责这座城市公园的缺少。2004年,由公共土地信托基金会发起的一项研究表明,住在洛杉矶城的孩子们,从家步行400米可以走到一处公园的仅占33%,这意味着超过65万的儿童不能很容易地进入到绿色空间中奔跑和玩耍。而在波士顿,97%的儿童居住在可以步行到达公园的地方,在纽约这样的儿童占到91%。
贫富之间的差距,白种人和其他种族人之间的差距也是惊人的。根据2003年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项研究,白种人超过四分之三的社区,每千人平均拥有公园31.8英亩,但是拉丁美洲人、黑人和亚洲人占绝大多数的社区,每千人平均拥有公园面积分别是1.6英亩、0.8英亩和1.2英亩。
所以去年夏天当Vista Hermosa公园向博得里寺(Temple Beauday)社区的贫困拉丁美洲人开放的时候,对于他们是一种胜利,因为他们将拥有公园视为公民的权利。Kevin De Leon议员说:“这座公园向人们传递了一种信息,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的肤色和信仰,你都有权拥抱自然!”
1980年,圣莫妮卡山区管理委员会(Santa Monica Mountains Conservancy,一个州政府机构)和山区休闲保护委员会(Mountains Recreation and Conservation Authority,又简称MRCA)共同组建了联合管理委员会,致力于对自然资源的保护管理。自成立至今,联合管理委员会在整个南加利福尼亚地区已经保护了超过6.5万英亩的公园用地。与洛杉矶市及其周边的新建公园项目一样,Vista Hermosa公园也是该管理委员会承办的项目之一。Joseph T. Edmiston,管理委员会的执行理事、山区休闲保护委员会主席、ASLA荣誉会员,他参与了所有这些项目,他说这个机构之所以可以成功,是因为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地为了让人们拥有更多的公园而不懈努力。
同时,他们寻求的合作者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在Vista Hermosa公园项目中,他们同拥有土地的教育局、洛杉矶市政府和其他政府部门及非盈利组织合作,为公园的建设和维护争取资金支持。但是将这块土地建成公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征得政府的同意,需要同政府官员进行多方周旋。
“有毒”的历史
当Vista Hermosa公园去年夏天建成时,当旁边的学校秋季开学时,标志着贝尔蒙特学习中心(Belmont Learning Center)项目——这个城市历史上最受争议的开发项目终告结束。大家对在这里利用部分土地建设公园的想法议论纷纷。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洛杉矶联合教育局(LAUSD)利用职权强行征用了博得里寺地区35英亩的土地,拆除了住宅和一座教堂。他们的做法引起很大争议。近20年来,贝尔蒙特学习中心是教育局建设的第一座新的高中。政府官员打算在这里建设高楼大厦和购物中心以资助学校。有些人称赞这个计划是未来发展的典范,然而,贝尔蒙特学习中心最终却耗资4亿美金,反而成为美国耗资最昂贵却又受到毒气威胁的学校。
在规划阶段,教育局没有意识到将来可能引发的环境问题。这块土地及其周边800英亩范围内,是洛杉矶市油田,这里曾经是西海岸最大的开采油田。到20世纪20年代,这里逐步发展为独户别墅。但是,许多油井并没有被封住,大量剧毒硫化氢和易引起爆炸的甲烷气体存在于地下深层,并有上升的可能。
教育局明知存在危险,仍然购买了这块土地,领导们认为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毕竟在这片土地上进行开发建设已经有很多年。1998年,州立环境保护局通知教育局,这里的甲烷分布比之前想象的要广泛得多,于是他们被迫暂时停止了建设。
当地媒体的系列曝光,使人们怀疑这片土地的安全性并由此民愤激起,最终,支持这个项目的校长和校董事会成员被迫下台。2000年1月,尽管这个项目已经完成了60%并已经花费了1.5亿美金,新的校董事会还是投票停止了这个项目,他们害怕被起诉,他们不相信这块土地的安全状况可以被改变。
多年以来,这片土地就被荒废了,只留下了那些被塑料缠绕的建了一半的建筑。但是,修复这片土地的技术还是有的。地表上积聚的甲烷和硫化氢并没有那么危险,地下的气体也没有受到高压的影响,只要气体没有在封闭的空间里积聚就不会有问题,有效的排气系统可以阻止危险气体的积聚,这种技术已经在全洛杉矶使用。Edmistion回忆说:“那只是人们意识的问题”。
建设公园的倡议
2002年12月,博得里寺(Temple Beauday)地区引起了Edmiston和管理委员会其他人的注意。管理委员会建设的第一座城市公园,洛杉矶南部中心的Augustus F. Hawkins公园,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他们希望可以在城市内多建一些这样的公园。Edmiston和教育局董事会成员Jose Huizar、议员Ed Reyes一起考察了周边其他地方,当看到贝尔蒙特学习中心那些被塑料缠绕的建筑和大片开敞的空间,Edmiston说:“看,那是什么,难道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地方吗?”
几个月后,教育局宣布了关于贝尔蒙特学习中心场地的新计划,出售现在的建筑并在空地上建设一座小的高中。但是Huizar认为在这个高中还未建成之前,他们就能找到足够的教室,Huizar约见了Edmiston,问他们是否有兴趣在这里建设一座公园。
机会难得,管理委员会必须快速行动。当时的主席设计师,ASLA协会的Stephanie Landregan,与Mia Lehrer + Accociates (ML+A)共同召开了研讨会。ML+A是洛杉矶本地的一家公司,曾经为管理委员会做过几个项目,并与管理委员会签订了服务合同。
那个周末,FASLA协会的Mia Lehrer第一次到了现场,出生在萨尔瓦多的她被眼前的景象打动了。Vista Hermosa在西班牙语里的意思是“漂亮的景象”,这成了他们方案的名字和设计主线。ML+A公司的设计师们花费了很长时间,设计出概念性方案并制作了效果图,设计师与Edmiston保持沟通,多次修改方案。
周一,他们向教育局汇报了方案,Huizar听了很兴奋,但是其他的人却反应冷淡。不想放弃,他们向各学校公布了方案,力求争取大家的支持。在教育局进行投票前他们只有几周的时间,Huizar认识几位重要的投资人,帮助在当地学校组织了会议。
管理委员会并没有像教育局之前那样做,将方案硬塞给大家,而是征求大家的意见,询问大家真正需要什么。Lehrer记得一天晚上,那是在俯瞰场地的一个帐篷里开的社区会议,她回忆:“我们告诉他们这里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公园,你们希望发生什么?”他们大多只说西班牙语,Lehrer和管理委员会的Barbara Romero西班牙语非常流利,帮助彼此之间建立信任和感情。
最大的挑战是说服大家,让大家明白管理委员会正在致力于缓解毒气污染问题。Landregan回忆:“人们担心的是,公园并不是为他们而建。”
在组织会议之外,管理委员会同时组织了投资者和部分官员到现场考察。他们参观了Augustus F. Hawkins公园和一些山区公园,以说明管理委员会的能力。他们还参观了城镇周边的一些成功缓解地下废气污染的发展区域。他们解释了为什么建设公园是理想的,因为这样可以让毒气在地下消散。
Edmiston, Huizar和Reyes还将建设公园的理念传输给当地的领导者,很快州参议员、州众议员、甚至市长都表示赞成建设公园。但是最终决策者还是学校,校长Roy Romer没有让步,虽然在担任校长之前,他曾是科罗拉多州州长和民主党委员会会长,但他不是官僚主义者。Edmiston说,他曾多少是个铁拳统治者,他不喜欢管理委员会过多干预,他曾打电话告诉我:“我不管你们获得多少官员和大众的支持,你们不能在此建设公园。”
但是,管理委员会仍在继续努力。最终教育局投票赞成建设公园。管理委员会又用了一年时间完善方案,并计划用不到20年的时间建成10.5英亩的公园。
不仅仅是自然
Vista Hermosa将建成何种公园?管理委员会专项研究了那些可以让城市居民享受自然的公园。Romero解释说“通常意义上,我们建设公园不是为了追求娱乐活动。”但是显然从一开始,单纯的享受自然不能满足在此建设公园的目的。通过多轮讨论会,设计团队得知,一个平日里孩子们踢球的场地已经被围合了起来。
Lehrer回忆:“足球场的建设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这一开始时就表明了态度,他们甚至还曾讨论是不是将该区域建设为3个足球场地,而不是公园。”但是,除了足球,大家还有其他需求,如:漫步步道、室外集会场所等。风景园林师们做出让步,在场地内设计一个足球场,其余部分将采用自然设计风格,满足多方需求。
Vista Hermosa场地内地形复杂,地形高差达到60英尺,设计师们第一次踏勘场地时,就发现场地内形成很明显的3个阶梯,地形高差相差很大。ML+A公司在设计中要着重考虑竖向设计,柔化地形。Landregan说:“我们要做大量的土方工程,这是管理委员会之前项目中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为降低成本,ML+A公司则尽量避免使用挡土墙,减少将土方运到场地外的机会,ML+A公司合伙人Esther Margules说在公园中采取减弱毒气的措施是个很大的挑战。为防止毒气聚集并实现建设地下覆土建筑,我们将整个区域内18英寸厚的地表土都换为沙子,再将地表土铺在沙层上面。这样即使最上层的地表土被压实,地下的毒气可以透过沙层缓慢渗透出来,释放到空气中或被风带走,这样毒气就不会聚集在地下的某个层中。公园中的覆土建筑和旁边的学校建筑都有保护膜,可以阻止毒气进入到建筑中,同时通风系统设计也防止了毒气的聚集。
公园中高低起伏的地形以及设计梯级可以创造出不同的空间,同时服务于不同的功能。人们可以在石砌的露天剧场中搞活动,孩子们可以在足球场上尽情奔跑欢叫,慢跑者可以在一旁怡然自得。大家在活动中都不会看到停车场的位置。
这种独立空间的感觉在白天很好,但是在夜晚并不安全,从街上基本看不到公园里的情况,所以公园加装了栅栏并在傍晚时闭园。人造草坪足球场与公园其他更自然的部分隔离开,这样白天学生可以使用足球场,晚上还可以在灯光下举行一些比赛。利用社区的投入,设计师将足球场设计在场地的南端,那里可以在夜晚减少形成光污染。
设计师们还结合足球场设计了自然草坪区域。住在附近的14岁小孩Carlos Calderon说他每周到这里踢两次球,但是他很难有机会到人造草坪上去踢球。山区休闲保护委员会下属的园林管理员Judy Perez Soto说球场每天只对外开放半个小时。即使在学校暑假期间,球场白天也是关闭的,晚上则向“城市公园与休闲部门”所组织的一些联盟比赛开放。Soto说玩足球是有费用的,而生活在附近的孩子们无力承担。其他风景园林师则在考虑,如何为那些非团体性运动设计一些场地。
当年龄大的孩子们在这里游戏时,年龄小的孩子们在专门为他们设计的自然的场地里玩耍、冒险。“这是很不一样的,孩子们各得其乐,他们玩木棍、扔石头,在干河床里爬上爬下,在动物雕塑上爬来爬去。”来自当地电影工厂的支架艺术家被邀请来制作巨大的蛇和海龟雕塑,孩子们在龟背上攀爬,蛇形雕塑被用作平衡木,孩子们在上面奔跑蹦跳。
我周六下午来到这里,看到5个孩子正在玩耍。几个孩子在互相追逐,利用木头、岩石等作为障碍物,大部分孩子在龟背的缝隙里爬。带着8岁女儿在这里玩的Dorit Dowlerguero说:“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秋千类的玩具。”但是她的8岁小女儿Liberty更喜欢海龟,并喜欢在旁边的小草坡上奔跑。
Romero不认为那些人工味很重的游乐设施有必要,她说:“我们问过孩子们,问他们希望在公园里做什么,他们说他们喜欢跳、爬、跑、滚,而不是只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可持续性特点
Romero说“由于保护自然资源是主要任务,我们尽量在公园中增加一些可持续的元素。”尽量在场地内保住水,“公园内大部分地方达到99%的渗透率。”Lehrer说。两座公厕和公园管理处采用了绿色屋顶。大部分道路和汇水区采用花岗岩铺装,只有混凝土坡道是不透水的。
为减缓水流,在低洼地区分级设计成碗的形状,在这里收集的水通过管道输送到停车场地下2万加仑的水箱里,用于场地内的植物灌溉(不足的部分用城市水源补充)。另一个重点是渗透,管道设计的尺寸稍小些,这样有些水就会渗透到土壤中的蓄水层中,作为区域内的一个重要水源。“在洛杉矶,我们非常重视渗透,这也是5年前海平面变化的根本原因。”Margulies说。
碗状地形和小尺寸管道设计,都是为了实现在最初设计时力求让低洼地区成为具有当地特色的草场以便更好地用于休闲活动。在建设过程中,由于播种草种非常复杂并费时,而周围居民已经迫不及待地期望公园建成,所以最后采用了人工草皮。人们还是喜欢多功能的场地,将水排到中间是不理想的。
风景园林师希望建设一个小湿地也没有实现。公园归属于教育局,他们对水资源进行严格控制。为达到要求,水必须非常清澈,池底表面采用了防滑设计以防游人走到水池中不慎滑倒。Margulies说,最初设计时,从附近雨水管排放雨水到公园的想法也被否定了,因为水质差并且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处理。但是,在露天剧场附近有一个小水塘,是在洛杉矶联合教育局下指导设计的,孩子们非常喜欢。
场地内的种植主要采用自然的乡土植物,Romero说:“目的是通过不同种植区域重现圣莫妮卡山脉的植物景象。” Landregan回忆:“当我们种树时,就像在为鸟儿建立新的家园,鸟儿在树间飞翔,有时她们甚至为了栖息之树的争夺而吵闹。”即使树木还没有长大,许多游客已经评价很高。第一次到公园的Stephanie Hathaway说:“我曾去过西米谷(Simi Valley)远足爬山,在这里我认出了很多在那里看到过的植物,这儿有很多野生的鼠尾草,味道好闻极了。”
除了乡土植物,园内还种植了其它一些非乡土植物,例如叶子花等彩色植物。Margules说:“植物的配比非常重要,公园应该非常具有吸引力,在对外开放的时候应该有开花的植物。”
公园中的自然植物也是山区休闲保护委员会的教育工具,设计师也希望这些植物成为附近高校的课程之一。(不再是塑料包裹,学校建筑已经使用,通风系统和地下气体监测系统已经完成。)山区休闲保护委员会管理员们在公园里教孩子们认识植物、动物和一些环境问题。这为他们走进大自然做准备,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安全的什么是不安全的。每月都有一个徒步旅行项目,让生活在城市中的孩子和家庭徒步旅行,从Vista Hermosa自然公园到海边,再到圣莫妮卡山脉。
通过新的公园和山区休闲保护委员会的项目,周边的人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Ranger Soto说,她没有和邻居们发生任何问题,而且大家越来越友好。“最初,大家很担心走夜路回家,但是现在人们和周边的邻居都成为了朋友,这也就不成问题了,”她说,“孩子们现在也成为了朋友。”这些都会给你一种很自豪的感觉。
人与环境的和谐,好多人性化的考虑
这是我们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好在人类的智慧还来得及亡羊补牢……
谢谢刘辉!
我觉得这篇文章的内容体现了“生态的和可持续的”设计结果,确实是多方要求和现实条件平衡的结果,而不是设计师笔下的某种风格。文章翻译得非常好。感谢作者和译者!
难得的文章,给我的感触不在于介绍设计本身(其实也没完整的介绍设计),而在于一个市民公园的诞生过程—期间充斥着权利压制与利益冲突、长期的游说协调谈判甚至强力压制,远景并不明朗,过程又非常艰辛。我们工作室中的设计师通常从方案到方案,妥协或抱怨,但这个案例中的闪光目标:最大程度的为周边的市民提供所需,提供安全与快乐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