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给奔跑中的我们

李鑫

自我们一出生就在竞争中奔跑。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常态，奔跑赋予我们健壮的腿脚，但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们关注奔跑的姿势30年，却忘记了为什么要奔跑，以及要跑向哪里。

1 回眸

风景园林这30年里，实践和思想的片段拼接出若隐若现的发展脉络，虽然众多文字作了一次次的回眸，却未能为我们找到一条阿里阿德涅之线，但它们还是小心地的轻敲行者的肩背，让我们暂时的驻足停留，多少个逝去的30年匆匆擦肩而过却换不来我们哪怕一次的回首。

30年前, “时间就是金钱”开启了一个全民奔跑的时代，并奉为圭臬，直到今日，前方依然阡陌影绰，吉凶难料。奔跑和竞争才能生存的大背景下，风景园林也和其他行业一样用“快”速和“大”力撞击和碾压从业者应有的沉稳。我们，作为青年一代的风景园林师，就如同电影《迷宫行者》（The Maze Runner）里主角，如果把电影里的那座迷宫比喻成这个行业一直未能摆脱的种种尴尬和困境，那充满使命感的青年人责无旁贷的要找到打开困境之匙。但事实是，至今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博弈中找到走出困境的胜负手。

回溯这30年，碎片化的历史隐藏的启示是清晰的，就是对于处于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狭缝之间风景园林实则一直在匍匐前行，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社会的经济变革中，风景园林往往扮演着弱者的角色。

无力感是如此的清晰。

我们，其实和这个年轻的学科一样的孱弱，正在与迷宫中时隐时现的不可名状物做殊死搏斗而力不从心。战力的下降，是因为现今我们依然桎梏于对传统的偏见或偏爱，也无时间去消化汹涌来袭的西方理论或思潮。在这场搏斗中，胜者登堂入殿，败者，入芸芸众生。

2 路上

相对于“小”，“大”为万物和自然、集体和城市，为精英和权贵，为学科和乌托邦，为外，为放，为高不可攀的天空，为机器的冰冷⋯⋯

从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到古典园林的“小中见大”，我们对“大”的顶礼膜拜是一直恒久远而永流传。

因此，联系到杂多的历史缘由，一向缺少智识的我们突然聪慧异常，一方面，以“各种正确”为标尺，向“大手笔”和“大发展”的宏大叙事看齐；另一方面，由于自身职业定位不清，界限不明，一向弱者的我们又突然神通无边，赤脚背负各种伟大使命。而当穹顶之下，每一个“小”的怜悯和尊严开始逐渐变灰降解消亡之时，我们却未曾有过悲悯之声。

虽然现今的果是由交织的历史所造成，但我们仍然需要感到羞愧，因为作为见证者的我们其实也是肇事者。正如你所见的那样，在生存和功利的碾压下，我们开始变得急躁而浮夸；我们开始把抄袭说成致敬，追崇大师，谄媚于权贵；把设计当成暴敛的伎俩而无敬畏之心；沉醉于空间构成和排列，却敷衍精神内核和文化特质；开始在文字里充斥着各种西方理论的名词和欧洲哲人的著作，但对传统园林的认知还游走于图片表面；为了隐藏真知的缺乏，摒弃直白的话语，拼贴各种人名和主义而伪装成玄深和腔势的文字，并以此为耀；痴迷于三维模型和非线性设计的神迹，却忘记了手中的模型和速写本，以及行走的微风拂面。

欲速而不达，是因为我们沉溺在这个欲望如海洋，陷在利益为沼泽的时代。

虽然我们在急速奔跑，但内心却是举步维艰。外部的自然和内心世界之中；古人的智慧和先进的西方理念之间，我们无法让两者在自己身上互通有余，清明通达。总之，我们太沉醉于奔跑姿势的优美，而忘记了为什么要奔跑，以及要跑向哪里。

因此，我们一直在焦躁中拼命挥动双腿，如果没有入定的功夫和修行的智慧，很难找到一条清晰的线来指引我们在迷宫中前行，更难找到是一个能够根植于这片土地的，内强于已但谐于外的设计哲学和思想。

3 上路

相对于“大”，“小”为景色、个体、个人、要素，为弱者、为卑微和怜悯，为内，为收，为谦卑，为脚踏实地的土地，为温暖的人性⋯⋯

庄子的“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 把打开迷局的线索指向了我们个体的内心。搭建内心属于自己的坐标系和找到与众不同的视角似乎是赢下这场战役的武器。

此中的“达”始筑于每个“小”个体的内省和批判，豁达和通明，自谦和不息；合贯“内”与“外”，“东”与“西”，“传统”与“现代”；惠通“大美”与“小情”。以此为契机，个人对这片土地的记忆和感情为原点，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为象限，三千大千世界与触摸可及的温暖的人性为坐标轴，以“大”与“小”为标尺，理想与情怀为驱使向前的动力，认真丈量自己与原点的距离，标记自己在标尺上的刻度，用毕生之年华而抛出的轨迹，是我们的历史位置也是走出困境的第一个武器。

尤其此时，行走于世，内心需要同时兼具俯视与仰视的两种相反视角。悲悯和敬畏于内，冲突和两难于外，追寻诚实的设计和文字而不做作，亦不受制于门派之争，东西之别，知行之惑；所学之识既融会变通，又不拘泥刻板的一招一式，本源及本心的做人、做事和做设计，是我们第二个武器。

清晰的定位和独特的视野使得作为卑微“小”的我们，因悲悯可直面“大问题”而会身体力行；因通达能“大合作”而使学科贯通；因豁达有“大活力”则会百家争鸣；因敬畏惜“大美”而能为后世存下文明的见证。

我们需要小心地放慢脚步且谨慎前行，时常反思并检阅手中的武器。

幸运的是，我们才刚刚上路而已。

你我需要始终相信，成功来源于细节，社会的大进步和行业的大繁荣来自于每个“小”不停的努力和自律。对于风景园林的未来的期待，正是我们作为青年设计师对于自身的期许。个体内心独立的自省和批判，是打开困境之匙。一个唯“大”的时代，是急躁而猜忌，功利而冰冷。一个兼“大”的气魄和胆识，并具“小”的豁朗和执着的时代，才是我们所要的那个伟大时代，也是我们所期待的风景园林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