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女 巧思 巧景

编者按：何巧女和“东方园林”，这是风景园林行业两个人尽皆知的名字。风景园林新青年志愿者对何巧女女士的这次访谈，涉及了从行业到人才的各个方面，不难看出何巧女女士对其公司发展、运营、行业推广、资本积累的重视和相对独特的视角。

特别感谢安友丰老师的大力支持促成了此次采访

何巧女，于1966年出生于浙江武义县，获得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园林专业学士学位，北京市第十二届政协委员。现任北京东方园林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东方园林产业集团董事长。（此简介由东方园林股份有限公司提供）

何巧女精彩语录：

一个城市水系的重建需要：水资源管理、水污染治理和风景园林的生态建设三位一体，至少是这三件事情一起考虑，否则就不断重复返工。

我个人认为现在行业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将生态及环境保护与风景园林专业相结合。现在，景观建设和生态建设相结合变得更加重要。

现实可以这样形容：现在已经到了环境危亡的时刻，需要每个人醒过来去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只有这一个家园，你可以去美国，但那不是自己家，是别人的家。

希望从事风景园林的毕业生能更多愿意到项目上去。我就是从项目上成长起来的，那个时代，农村出身的我们不觉得在工地上辛苦。可是现在大学生觉得在工地上辛苦，其实工地现场很锻炼人更容易脱颖而出。

我们东方园林和其他行业的大公司相比我们也算小公司。我们立志要做成一个跟任何行业比都可以算是大公司的公司，我们想做到千亿市值的目标。

初见何巧女是她刚从美国考察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我们的采访便从她的美国之行开始。

风景园林新青年（以下简称新青年）：感谢您还没有倒完时差就接收我们的采访。请问您这次去美国考察的主题是什么？有哪些新的启发呢？

何巧女（以下简称何）：我们这次美国之行的主题是生态，重点是城市水生态。我们拜访了纽约环保局，参观了Chesapeake Bay（佳斯匹克湾）的流域治理。之后在佛罗里达州考察了水资源管理，那里种植甘蔗的农业面源污染处理也对我们很有启发。随后去了亚特兰大，领略了郊区森林是怎样围绕城市生长的。考察后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城市水系的重建需要：水资源管理、水污染治理和风景园林的生态建设三位一体，至少是这三件事情一起考虑，否则就会不断重复返工。

现在我们国家非常重视城市水生态。举一个例子，在水污染治理中我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截污。把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这些点源污染通过污水处理厂进行处理，其实还是不够的，进入到自然河流之前最好要经过一个湿地，再净化一次。此外，还有面源污染。美国的农业面源污染是很严重的，他们基本上是使用人工湿地的方法进行处理。我们考察了佛罗里达州甘蔗农业面源污染，因为较多的施肥打药，所以灌溉出来的水是污水。他们有五千平方公里的甘蔗种植面积，为了净化面源污染的水，他们做了一个250平方公里的人工湿地来净化。之后再进入美国的国家大沼泽地湿地公园，这样才算把水治理干净了。美国纽约州饮用水源附近大量养殖业带来的水污染，也是通过人工湿地的方法处理的。

还有一种是城市面源污染，主要来自雨水。而且最为严重的是前十分钟的雨水。因为，雨水清洗冲刷屋顶、路面、建筑后都被污染。如果直接进入河道，很快就会把污染带入河流湖泊。而且城市雨水里的各种污染成分很多，如重金属等。美国现在的一个解决方法是绿地式的处理，让城市雨水先进入绿地，然后沉淀过滤后再进入市政设施，或者是进入管道及河流。

我们现在做景观的时候就一定要考虑这些功能，例如道路绿化要考虑雨水收集和雨水去污的功能。我们在具体项目中处理农业面源污染的湿地还比较少，我国农田和河流之间，直到现在都没有利用湿地来处理污染。而在美国和一些其他国家，河流和农田之间都有林地和湿地过滤进入河流之前的农业用水。所以，我们这次主要考察了美国景观建设与生态功能的密切关系，尤其注重农业和城市面源污染处理和景观建设之间的关系，以及污水处理厂等点源污染和景观建设的关系。

新青年：“上善若水”，从水谈起。您的考察非常专业也很细致。通过这次考察，您反观现在中国的风景园林行业发展最棘手的问题是什么呢？

何：我个人认为现在行业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将生态及环境保护与风景园林专业相结合。因为之前的观念认为城市景观属于城市规划，比如绿地系统规划。但是景观自身缺乏系统规划。东方园林尝试了城市景观系统规划，目的是与城市规划相结合，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推进行业前进了一步。

现在，景观建设和生态建设相结合变得更加重要。例如以前做河流治理和景观时有三部分人参与。一部分人是水利，做防护大堤、水坝。之后景观再进入，为了美观需要重新修整，经常大堤太大就用地形包装。随着观念的更新，发现这并不生态，又重修带有生态功能的景观。所以现在亟需三位一体的建设。每一个城市的水系，无论是河流还是湖泊，一定是三件事一起做。需要水资源管理，水污染治理和景观建设三个方面组成一个综合的团队，服务社会。

现在东方园林又提出“艺术生态城市”的口号。我们的城市一方面需要艺术之美，另一方面需要生态健康。有些城市可能生态但不够艺术，有些城市很艺术，但是又不够生态，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所以中国的城市如果拿艺术生态城市来衡量，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生态方面，我们公司研究过城市水系及水污染治理，不仅针对河湖的污染治理，还有地下水和土壤的污染治理。自从雾霾以后，全社会终于警醒了，去促进每一个人思考生存环境的问题。虽然大家看到了雾霾问题，但又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河湖、地下水、土壤、耕地的污染？现实可以这样形容：现在已经到了环境危亡的时刻，需要每个人醒过来去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只有这一个家园，你可以去美国，但那不是自己家，是别人的家。

新青年：那如何解决我们最棘手的问题？您如何看待未来5~10年行业的发展前景，或者说您心目中“明日的风景园林”是什么样的愿景？

何：我们之前去欧洲考察后特别有感触。因为欧洲的城市非常艺术。开玩笑的说法是：去了欧洲以后你会觉得咱们太“土豪”了。仔细一想，欧洲的旅途印象除了建筑以外景观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任何大小城市的公共绿地、遗址都很讲究设计，随时随地显露出当地的气质。当时感觉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之后，我们还参观了非常多的城市郊区，其中很多的郊区是用森林来包围城市。回国后我们就开始做郊区的项目，提出了“美丽郊区”的口号，开展城市郊区的设计。我们国家的村镇也可以像国外的村镇一样漂亮，我们的田园也可以像国外的田园一样美丽。田园的大道不能仅仅是电线杆式的绿化。

欧洲考察后我认为：一个城市的景观在城市面貌上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今年去美国考察后，我最大的感触是：景观在城市的生态建设和环境建设中，又肩负着如此重要的任务。所以，现在越来越觉得风景园林这个行业对城市的重要性，觉得在中国的城镇化建设中肩负的那种使命，觉得做这个行业其实责任重大，不仅要美丽还要生态。

新青年：我们风景园林不仅仅是一个画梦的过程，更是一个筑梦的过程。像您说的美丽中国和生态文明就是我们行业的担当所在。从行业发展再到公司建设方面，现在东方园林拥有生态、苗木等新的板块，关于生态板块您有什么新的想法？

何：因为要实现刚刚提到的三位一体，我们公司内部组织架构和管理方法也要配合改进，为城市提供更好的服务。东方园林的生态是致力于城市的水系重建，这次考察了美国的行业经验以后，我很有信心。美国在法律方面于1972年颁布了《清洁水法》，在资源管理方面将所有的水资源分布划分成50多万个水体，进行监督管理。在技术方面，除了企业的技术以外，还有很多国家实验室和大学研究机构也在做相关技术研究。在资金筹备方面，有专门的基金和专项税收。种植甘蔗的农民，每年都要交税，每一辆车加一次油也要交一定数额的费用，这些费用是专门拿来做生态的。这方面我国还未出台相关政策，标准还没有专门细化，还有好多的工作需要做。无论哪一项，我们现在启动都不晚。

东方园林在国际上，一方面引进了很多技术，例如国外最好的几个研究机构、最好的流域治理机构，和我们都有合作与合资。另外也引进了很多国内国际的知名人才。我们现在可以自信的说：在这个领域东方园林在技术上是全球领先的。在国内方面，我们跟国内的中科院、环科院、水科院的院士有密切合作，有六位院士与我们有专门的合作来研究这些技术。清华大学与我们也有一个生态研究的项目。今年年初我们和北京土人也有一个更深层和更紧密的合作。所以我觉得所有这些，在技术上都充实了东方园林在生态方面的实力。此外，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研究院规模也比较大，生态研究队伍将扩充到几百人的规模。

新青年：在苗木方面现在有资本逐利、成本控制、市场导向等因素导致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我们景观建设选用更多更好的苗，来造更美的景，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何：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是苗木新品种的推出比较少，还有就是苗木产业培育出的品种不全面。

为什么新品种比较少？以前在我们上学的时代，新品种推出了很多，例如：地被菊、丰花月季等，而且都能很快应用。但是现在的新品种出来以后应用不了。如果从产业链角度来看，苗木的研究机构主要是大学、植物园及园林科研所。研究出来的新品种要先给苗农，苗农培育出来以后，设计师把它应用于设计，我们施工企业再购买，经过这么多程序。此外，因为新品种没有定额，可能查不到预算，有些地方的甲方因为没法报价就不使用了。在这个问题的背后是一整套程序。所以我们东方园林今年就开设了园林植物研究院，开展应用型研究。我们自己来扩繁，之后请我们自己的设计师进行设计，我们的施工团队先应用去推广。我觉得这是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其实现在新品种很多，关键问题就是没有用起来。

第二个方面就是本来很丰富的品种，为什么到了公园、绿地上就会变得品种非常少？这是因为苗农们不太懂，例如银杏市场好就会跟风种植，香樟好就会多种香樟。苗农们不种我们就买不到。还有例如在市场上购买水生植物，除了荷花、睡莲就很少有其他选择了。一些小众品种，虽然用量不大，但是市场上一定要有。比如海棠就有好多品种，但在市场上只能买到两种。我们的海棠园非常漂亮，但市场上很多品种并没有。一方面农民不种，另一方面设计师也疏忽，在图纸上只写海棠两个字，其实有好多种可以分开写。

新青年：其实我们景观界的人才也是我们景观界的“苗木”，包括我们的80后，90后会越来越快站在风景园林行业的舞台上，您怎么看人才培养这个问题？

何：东方园林每年都招聘很多大学毕业生，来解决社会就业问题。其实很多企业并不喜欢招收刚毕业的大学生，因为他们流动性比较大。一个年轻人刚刚毕业，他会比较倾向于多个选择。比如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公司，但是没有比较他也不一定相信，一定要去别的公司试试看，所以流动性比较大。但我们要承担社会责任，每年都会招收很多应届毕业生。

此外，我觉得每个学校的毕业生都有一些特长，有些偏美术方面，有些偏林业植物方面，有些偏建筑、规划方面，并不完全一样。我觉得大家来到东方园林以后可以互相学习，也是新的开始。

新青年：您怎么看待经济和我们行业的关系，经济发展和资本市场对我们行业有哪些巨大的影响？

何：我们国家的宏观经济肯定影响到城镇化，城镇化就一定影响到了景观建设，这是第一个概念。第二个概念就是过去二十年的快速城镇化发展，特别是工业化的发展，破坏了环境欠下了债，所以现在要还生态环境的债。但是这个债如何还？资金从哪里来？这个关键问题还没有解决。例如：是发生态债呢？还是国家成立生态基金来支持呢？还是要求农发行、国开行这种政策性银行来支持？或者是商业性银行每年必须提供多少比例的贷款来做这类项目呢？等等。现在需要有相关的政策。我觉得这些都跟宏观经济有关。宏观经济好的时候，国家政策有利的时候，这个行业就在发展。我想这是大的经济背景在影响行业。

还有就是资本市场对我们行业发展的作用。东方园林从成立到现在积蓄了20多年。我们2009年上市，上市前后相比，我们今年的利润比我们上市前的利润大概增长了10倍。上市毋庸置疑是推动公司发展的。包括资金能力增强，首先是募集资金，然后又增发，发债，还有银行信贷，这些方面和原来不可同日而语。此外，人才激励方案对引进人才有很大好处。还有对品牌也很有利。国内外我们现在无论到哪里去，客户都知道这是全球最大的景观公司，都知道这是全球技术非常领先，实力最强的公司。国际方面，比如我们去美国州政府，受到他们特别隆重的接待。地位的提升对企业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新青年：您怎样看待女性和风景园林？

何：我开始并不觉得女性和风景园林有特别的关系，但最近我参加了一个亚洲园林协会女风景园林师分会的聚会。我们大家还确实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女性在风景园林行业里有成就的人是比较多。有几个发现：一个是设计师中女性成功的比较多，好像比建筑师中女性建筑师成功的还要多。可能是因为这个门类适合女性，就像服装设计师里女性也比较多一样。这种美可能比较适合女性的表达形式、思维方式。另外我们也发现女园林局局长很多，那天退休的原北京市园林局张树林局长也在。此外，优秀的园林专业女教师也比较多，比较出名的女老师也参会出席了。

我们公司设计师里女性近一半，但是项目部大多数女学生都不愿意去。我还是希望从事风景园林的毕业生能更多愿意到项目上去。我就是从项目上成长起来的，那个时代，农村出身的我们不觉得在工地上辛苦。可是现在大学生觉得在工地上辛苦，其实工地现场很锻炼人更容易脱颖而出。

新青年：现在风景园林界的年轻女性也会去创业，而且我们国家鼓励市场的发展，您怎么给现在这些年轻的女性及创业的年轻人们传递一些正能量呢？

何：我觉得风景园林行业，或者我们叫生态园林景观行业，创业机会还是比较多的。因为这个行业是需要有大公司存在，也需要有大量小公司存在。不像有些行业只有大的没有小的，比如：电信、石油等。我们这个行业可以有大量的小公司，做苗圃、做工程、做设计、做研究都可以。比如只做灯具，只做园林里的覆盖物，只做园林里的户外家具，这些都可以有发展。所以会有非常多的创业机会，我认为人人都可以创业。也许创业后觉得没意思，再去公司上班也来得及。或者说比如先到东方园林上几年班，然后再去创业也可以，所以这个行业的人很幸福，有很多机会。但是我们东方园林和其他行业的大公司相比也算小公司。我们立志要做成一个跟任何行业比都可以算是大公司的公司，我们想做到千亿市值的目标。

我当年大学毕业后，原本想出国，后来没出去就开始创业了。有点像《中国合伙人》，没出国就安心在国内发展。经历过非常多的事情，也受过很多苦很多委屈。现在创业会不会比我们那个时候好一些呢？其实就我自己看环境还是好一些了。现在创业的过程有VC、PE、天使投资，会有一系列支持。只要你做的足够好，足够努力，而我们那个时候是没有的。而且我们前十年摸索的时候，工程量都很小，因为基本上没形成市场。我国从2000年开始才有些房地产景观项目，后来从2005年开始，政府的公园才开始放开招投标建设。现在我觉得机会还是挺好的，而且现在的市场总量特别大。此外，我认为我们行业未来的项目会更多，因为现在很注重美丽中国、生态文明。北京百万亩造林项目是一项生态工程，投资非常巨大。北京百万亩造林之后，会有很多城市也造林，这类就是以前没有的生态项目。这个市场是一个越来越大的蛋糕，只要开始出发就不晚。但是，如果大学生毕业后去企业上班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因为现在有各种类型的企业，企业文化都不一样，都是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