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城集团在苏州建设了一个住宅区——桃花源,意在传承苏州园林。日前开 了一个“南北园林”对话,由苏州大学主办。我参观了一下这个“桃花源”小区, 又听了孟兆祯院士和苏州大学曹林娣教授的发言,收获很大,更深刻地感到用西 方理论看待中国园林,是路线错误。比如孟先生对同里“退思园”曲廊由依墙到 独立作出分析 :九为最大,由九曲到九窗,九窗分嵌九字“清·风·明·月·不· 须·一·钱·买”,却以和“退思草堂”相对立的“闹红一舸 ”为结点和转折点, 这个处理揭示了园主人表面退而思过,内心却极为扭曲和不满的复杂心态。又如 曹教授批评桃花源铺地 :厅的北边铺海棠纹,南边铺冰裂纹,整个搞颠倒了!让 我震惊,体会到中国文化讲求从联系中看待和认知事物,竟然达到如此细致的程 度。又比如,一处墙角,用墙隔开,墙上开了一个贝叶型小门,里面种了一丛竹, 点了一块石,曹教授点评 :这里面和佛教没有关系,干嘛用贝叶?
我们做设计时想过这些吗?比如,我们为某商人设计了一个“文人园”,想 过这个主人的真实心态吗?要知道,真正的艺术是人性和人心的展示,表现技艺 只是手段,现代流行的对形式和手段的孤立追求只是表面热闹而已。最近审查了 一个城市广告规划,热衷于把仅存的少数代表城市文化的空间也用广告攻占,长 远来看,对于自诩是文化人的设计者,只能说被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又如我们 设计了一个漏窗,把边缘做成长卷样,可是看出去却只是一株芭蕉,谁见过用长 卷画一张芭蕉呢?所以,让风景园林师决定总平面,让建筑师设计建筑,让园艺 师在平面图上配置植物,对一个讲究照顾四面八方关系的中国园林来说,是根本 不可取的。
我由此想到何为“格物”。西方对一个事物的认知是从将其与四周联系的隔 断入手,尽量减少其他因素对其的干扰,或者只留下一两个外因,以求得对事物 本身自有规律或对少数外因作用效果的认知,如果还是认知不透,就再次将事物 分割,分别深入其中。为了达到对某个事物绝对真理的认识,就必须彻底地割断 各种联系和变化,而这在现实中基本做不到,只能用脑子去追寻,这就是毛泽东 将“孤立、静止、片面”的认识方法误称为“形而上学”方法的原因。(我在本 科时曾将其视为毛主席根本不懂“形而上学”的概念,暗中取笑。)中国人却是 反其道而行之,老祖宗们是从事物的变化及其与周围事物的联系之中来观察事物, 认识事物,这就是所谓“格物”,离开了联系与变化,中国人就不能认识事物。 两种思维方法各有优劣。西方的确可以做到越来越深入、越精细、越准确,但一 直这样下去,其世界观就会成为一堆几乎互不相干的碎片的堆积,顶多是若干“图 层”的堆叠,像一部电影片,所谓的连续动作,其实是可以打断、分割、剪接、 插入的,并不是真实的联系,于是,每个人都有了发明创造的自由,胡编乱造成 为不少人出格成名的途径。直至系统论的出现,才开始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按照 系统论 ( 包括其他新理论 ) 的方法,用数学真正复原世界原本的联系,何其困难, 想必有数理根底的人可以想象得到。中国方法的弱点,除了难以深入,还在于过 于强调一切联系,不会量化,难分轻重,所以会将一些细微的、表面的联系也强 调起来,所谓“风水”里的许多理论就是典型。毛主席特别强调了“抓主要矛盾”, 但是如何科学地、动态地抓住主要矛盾,还是需要我们继续探索的重大任务。
王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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